时此刻,他们对国家对粮草对求生的渴望。
将士们从黎明等到晌午又从晌午等到傍晚,眼看天空由蓝转红,那一片片翻卷着的火烧云仿佛染了血的旌旗,咆哮着翻滚着涌入士兵们的眼里心里,像狰狞可怖的火舌,连他们最后一点可怜的希望也烧灼吞噬殆尽。
看着一点一点昏暗沉淀下去的天空,夏侯婴负手站在帐外。
他很清楚,一旦入了夜,所有人的意志将会真正被饥饿与死亡的消磨殆尽,到那时,这些人将不再是保家卫国的钢铁之躯,而会彻底沦为人性的奴隶。
蓦地,就在此时,远处深紫的林影中涌现了一抹橙红火光。
紧接着两个,三个,如点燃了的引线般唰的连点成线,再聚线成片。
战士们的目光瞬间变得明亮无比,不知是谁大喊出声:“是补给!是陆家军!”
将士的高呼顿时如燎原的星火般在整个戍北大营中点燃了起来,所有人都仿佛忘了伤痛,忘了饥饿,忘了连日来的艰苦。所有人都遥望着共同的一处,目光闪烁,璀璨生辉。
举着火把的殷荃和练红绫混在百姓当中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此时,庞班正驾着马车走在整支队伍的最前方。
携着粮食蔬菜的百姓们眼看着距离戍北大营越发靠近,就在此时,“噗噗”几声连响过后,众百姓手中的火把尽皆熄灭。
见状,殷荃心中一震,百姓是她吩咐庞班暗中集结的,其中更混有几名鬼斩战士,她对鬼斩有着绝对的信心,如今能在鬼斩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便灭了他们的火把,不是武功绝佳便是内奸!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必须给夏侯婴提个醒……
眼看着刚刚冒出的火光在顷刻间尽数熄灭,戍北大营的将士们当即瞪大了眼眶,喉管中只不断发出空洞的“呼噜”声,是困惑是不解,是突然被人掐灭了希望之光的震惊和无措。
军中将士们先是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紧接着重新朝前望去,如此往复,似并不相信方才发生的突变般,仍旧对那不知是敌是友的火把抱有希望。
“是陆逊奸贼截了我们的粮草!”就在众将士尽皆陷入沉默的喘息中时,不知又是谁,大喊出声,那声音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响亮,像一阵携风带火的钢铁巨车,将苦苦支撑到现在的将士们狠狠碾过,直碾的他们理智崩毁。
“陆逊奸贼截了我们的粮草!”
“杀奸贼!夺粮草!”
“杀!杀!杀!”
声浪迭起,戍北大营在将士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振臂高呼中颤颤巍巍,几乎要被那声浪无情撕裂,分崩离析。
看着那一张张因了鼓动而激愤的年轻面孔,夏侯婴抿直唇线。
现在,还不是时候。
“安——静!!”思及此,他长出一声,低沉如铁木撞钟,平稳如深海磐石。
刹那间,整座戍北大营鸦雀无声,所有人一瞬不瞬的望向主帅营外笔挺如松柏般的清绝身影,屏住了呼吸。
沈信等众将领站在他身后,虽比他身形健硕,却生生被他此时那股径自散发的萧杀之气给堵住了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
戍北大营的将士们或许不知道,但沈信等老将却很清楚,端王夏侯婴,虽贵为皇子,却曾在三年前单枪匹马独自冲杀敌营,以一人之力消灭了南夷一整支百人精锐。
没有人知道那一战,他是怎么打的。
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何选择独自闯营。
军中将领们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那一整支百人精锐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那夜血月当空,血雨横流,只有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始终伫立在遍地尸骸当中,宛如从地狱中走出的嗜血邪魔,吸食着罪恶和血腥降临人间。
也正是因为当年的那一战,端王夏侯婴获得了一个邪王的称号,只是此去经年,他早已卸去金甲,邪王,也几乎快要被人遗忘。
下意识的抬眼朝天空望了望,沈信抿了唇,看向夏侯婴的目光有些复杂。
乌云当空,月光不现。
他深知此次守关战役的重要性,却万万没想过,圣上竟会选他。
传说中血剑指空,天地色变的邪王。
“本王知道你们守关七日所受之苦!但你们是国之铁壁!你们是国之军人!你们回答本王,军人的职责是什么?”夏侯婴开口,笔直的身影在火把曳动不止的光照下忽明忽暗,轮廓坚毅。
“保家卫国!忠君利民!”响应者寥寥,却声音洪亮,像云破天惊的鹰隼,像坠破海冰的巨石。
“保家卫国!忠君利民!”短暂的沉默后是此起彼伏的跌宕高呼,将士们纷纷用精钢重剑撞击着地面,发出一片雄浑铮鸣,似是体内军魂所发出的呐喊。
金鸣不断,浮躁不再。
只是寥寥数语,夏侯婴已将盘踞在士兵们体内的所有疲惫、倦怠和浮躁一扫而空,将险些爆发的危机轻易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