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宫门前,秦贵妃站在白玉般的台阶上,翘首以盼。
她上身着玫红色牡丹花纹抹胸,外披白色纱衣,纤腰以云带约束,不盈一握,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一头青丝高高挽起仙云髻,斜插上一支蓝宝石蝴蝶发簪,发后别了一朵牡丹绢花,突显得雍容华贵。
她一双清目澈如水晶,淡扫蛾眉,薄粉敷面,美丽不可方物,额间一抹忧虑隐现,真真是我见犹怜。
秦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二十年前,她抛下丈夫和一岁之子,跟当时还是皇子的纳兰律,入了皇室,做了皇子侧妃。莫说她嫌贫爱富,追求名利,哪个女子不追求富贵,况且,当时的情景,是她一个小女子反抗得了的吗?她是拼了多大的努力,才保得了他们父子安康,谁能知道?
她的前夫,违反国法私造兵器,若不是来追捕的人是纳兰律,又偏巧纳兰律对她一见钟情,他们一家三口,哪还有活命……她不跟纳兰律走,他的丈夫和儿子,生命就终结在那一刻,她怎么忍心!情愿落得前夫日日咒骂,落得亲生儿子怀恨在心,她也只有一个选择。
所幸,纳兰律不计前嫌,这么多年对她甚好,虽然皇后逝后,并未立她为后,可是她的身份也犹如皇后般尊贵,乃后宫之首,而他们的皇儿,纳兰沧海,出落的出尘脱俗,才华横溢,更让她添了一层安慰。
然而,她的玉儿……仍是她心头的疤痕,这么多年,他无有母亲疼爱,不能在娘亲膝下撒娇,对她更是毫无孺慕之情。他就像街头乞讨的孩子,不知道是怎样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大的,在他八岁那年,她终于暗地里找到了他,派人将他送到南山慕原老人为徒。她按耐着思念之情,等到两年后,玉儿他已裉去凡尘世俗之气,成长的丰神秀异,她便请求皇上让他为皇儿做伴读。
她以为玉儿并不知她是谁,但是,当她第一眼见到他,虽然是数年不见,她也一眼看出那是她的孩儿,是她心心念着的玉儿。她想偷偷的补偿他,可是他的眼神清冷淡漠,从不跟她靠近。她知道了,玉儿第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娘亲。
他很瘦,很瘦,瘦小的还不如皇儿高大,他的眼神不像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反倒像是看破了红尘。她心如刀割,将他带到寝宫想细细的看他,想抱着他大哭一场,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拒绝了她转身离去。
从此,她竟不敢公然到他跟前,常常悄悄在一旁看着他和皇儿戏耍。
她终于能看着孩子长大了,虽然并不是相伴。
玉儿与皇儿一般,聪慧过人,而且刻苦耐劳,十四岁便高中文、武状元,一路开始做官,节节高升,竟然一路做到了一品大员:丞相。
她瞧着面若清淡的玉儿,心中隐隐不定,终于,她从皇儿口中得知,他们决定密谋一件大事,她猜到了,皇儿与玉儿有天生的手足之情,这些年形影不离,彼此信任,夺位大事,二人已悄悄商定。
她是担心害怕的,但是,皇儿说,在太子的心中,他的母后是因了她的存在才忧郁而终的,心中对她颇是记恨,如若他顺利成章的做了皇上,对于压了他母后一生的贵妃,他会如何对待?可想而知!而他这个皇子,也免不了总有一天被屠杀的命运!连带着,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江璞玉!也在劫难逃!
他们这一家,终将死在太子登基的那一天。
父皇不在,岂还有他们母子生存的一天?
所以,夺权势在必得!也是孤注一掷!
但是,改立太子,皇上始终不肯。太子乃嫡子正宗,无过岂可废除。她无奈,只得听从皇儿之意,并劝玉儿相助自己的弟弟,玉儿虽然淡漠刻薄,但是,他答应了。为了他们也为了他自己。他愿意助皇儿一臂之力,皇儿则许他半壁江山。
这一切,都在秘密而茁壮的进行着,可是……节外生枝,当她知道了他们兄弟二人围着一个女子,有了分歧,她很担心……
原本她是很开心的,当知道了玉儿有了喜欢的女子,她感谢那个女子给了玉儿温暖,这么多年,她挂牵的,亏欠的,总算有人为她弥补,就算玉儿不会因为这个对她好脸,但是,在一个母亲的心里,只要玉儿不再那么可怜……
殿门外,缓步优雅的走来一身淡黄色锦袍的纳兰沧海,他身材挺拔,身段风雅,面容如画,气韵如诗,款款走在洁净的青石路上,这份唯美,那份亲切,将秦贵妃从回忆中拉回,她媚眼一弯,眸中溢出无尽的宠爱,提起裙子,缓步下台阶。
纳兰沧海一眼望见她,脸上也荡开欣然的笑容,连忙加快了步子,奔到了她面前,“母妃!”
“皇儿……”秦贵妃张开双臂,轻轻抚上纳兰沧海的面颊,“我皇儿瘦了。”
“母妃总是说我瘦。”纳兰沧海扬唇一笑,笑容极少的灿烂娇憨,也只有在自己的娘亲面前,能尽显孩子气。看着自己的娘亲,又美又温柔,心中即使有再深的痛,也会被抚平,他禁不住扑入她怀中,双臂将她搂抱住,低声呢喃:“母妃……”
秦贵妃抬起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眼中即是忧,又是柔,“皇儿。”
两人拥抱的画面,唯美的如同梦境,若是不知情之人,只当那份亲热劲儿,会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谁叫秦贵妃那般年轻,青春,年过四十却保养的如同少女……
“皇儿,拜见你父皇没有?”秦贵妃抬起头来,水眸盈盈望着纳兰沧海。她的儿子,都是不平凡的男子。
纳兰沧海点一下头,“刚从父皇那儿回来。母妃,皇儿有件事,想跟你说。”
“进殿内谈。”母子二人亲热的牵着手步入殿内堂。
立即有宫女上前来奉茶。
秦贵妃摆了摆手,宫女们系数退下。
“皇儿,你近日与香儿相处如何?”做为母亲,担心儿子的婚姻幸福。
纳兰沧海面色微敛,淡淡的点点头,简洁的答:“还好。”
秦贵妃看得出他欲言又止的隐瞒,微叹了口气,道:“香儿本性不坏,对你也是真情实意,只是脾气不好,皇儿,你当初也是十分喜爱她的,只是这夫妻长了,难免拌嘴,你是男子,莫与她计较便是。”
纳兰沧海心里苦涩,面上笑道:“母妃放心,我与香儿,无有架可吵。”
秦贵妃听得他话里有话,心里深知夫妻最可怕莫过于冷漠,没有架可吵的意思,是两人无话可说了么?
“皇儿,母妃知道,你也有你的委屈。但是……夫妻之间,还是得互相体谅的。”
“皇儿知道。”纳兰沧海乖乖点头。
秦贵妃看了看他,小心地说:“当初,你与玉儿都对香儿有意,让我十分担心,无论怎样,香儿嫁给了你,你要好好珍惜。玉儿他……难得有喜欢的人,你说的那个女子……这次,皇儿就成全了玉儿吧。”
纳兰沧海身板不可察觉的微微一顿,抬眼,迅速惊慌的看了她一眼,眸底一抹而过的刺痛。母妃这是劝他放手吗?因为上一次,他已经从江璞玉手中夺了香儿,这次,他就得拱手相让!
“皇儿,玉儿能助你……实则顾这兄弟之情,皇儿要时时记得,他日,你若完成大业,玉儿他能做个闲散丞相,你兄弟二人,各执其政,携手共进,这便是母妃最大的心愿了。”
纳兰沧海缓缓垂下眼帘,江璞玉助他登基成皇,他就放弃茜女成全他们成双,这道理,听起来也无可厚非,只是……
“皇儿,就当母妃求你,玉儿他真的已经很可怜了,母妃欠他的太多了……”秦贵妃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满满的带出乞求。
纳兰沧海反握住她的手,目露悲伤,“母妃,我也真的,十分喜爱那个女子。”
秦贵妃重重一震,吓到了,“皇儿……”
“皇儿不想放弃……”
“皇儿!她真的那么好吗?那女子真的不能割舍吗?”秦贵妃泫然泪下,“为何你与玉儿,总是喜欢同一个女子,这让母妃怎么办?母妃难道要看着你二人为了女子,而反目成仇吗?”
纳兰沧海低下头,额头轻轻的伏在秦贵妃的手背上,久久的,才幽幽出声,“皇儿起初,并不以为意,但是现在……实难割舍。我与宁香儿夫妻情感不好,早已厌倦,遇上茜女,实是心悦,她让皇儿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甜蜜,令皇儿心驰神往……”
秦贵妃的手在禁不住的发抖,听着皇儿那一字一句满含深情的话,她知道,皇儿动了情了……她也知道,情字当头的可怕,就如同她这般,玉儿的父亲因为她,变得亦疯亦颠,那种伤害力有多大,而玉儿的脾性又极如他的父亲,若他知道皇儿又跟他抢那女子,那后果实是令人害怕……
纳兰沧海慢慢抬起头,忧伤的看了秦贵妃一眼,将她的手握着抵在唇间,叹息着说:“对茜女的深情,也只有在母妃面前,能够吐露,皇儿对谁都不能说,哪怕是她自己。母妃别怕,皇儿自己自己身担的重任……”
“皇儿……”
“今日,皇儿就是来告诉母妃,那女子,她一路曲折竟是跑到了赢国,阴差阳错做了王后,如今,事态十分棘手。我与璞玉商定,决定双管齐下,公私兼顾,去赢国要人,趁势夺权。”
秦贵妃惊诧,“怎会如此?她怎么会做了王后?你们去要人……可这太危险了!”
“母妃安心,我们已把策略想好,所以,这次跟母妃说,一定小心,我和璞玉都不在,你要小心太子。我会派铁云保护你的。”纳兰沧海认真的望着她说。
秦贵妃紧抓住他的手,“皇儿!你们千万可小心!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纳兰沧海温和的拍她的手背,“我们会小心的,母妃别怕,总得有这一天的,身为皇室子弟,宫廷兵变,朝夕瞬间,早已司空见惯,我心里有数。”
“可是……”秦贵妃眼中含泪,满怀担忧。
“如是你死我活的局势,机不可失。怎样都得倾力一博,这是我和璞玉此生最大的事。母妃,相信你的儿子。”纳兰沧海尽量笑的淡雅如风。
秦贵妃长吸了口气,仰起头,闭眼将眼泪逼回去,叹息着说:“本宫对不起姜皇后啊。皇儿,若你凯旋,可以……不杀太子吗?”
纳兰沧海缓缓垂下了眼帘,久久的沉默后,说:“母妃,若胜利的是太子,你想我们还有活路么?”
秦贵妃喉头一哽。
纳兰沧海叹气,不是他狠心,原就是“既生瑜何生亮”的事情,容不得他仁慈,否则,后患无穷。到时候,一切都晚矣。
秦贵妃缓缓握住他的手,深深的望着他,如今她的皇儿,已经让她不敢把握了。他长大了。她紧张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哑声说:“那么玉儿……皇儿可会……如果他不要半壁江山的话……”
纳兰沧海的脸上呈现出暂时的放空和愣怔,然后,眸中露出羞恼和气愤,还有一份伤心,“母妃……如此想皇儿……”
秦贵妃瞬间脸色发白,立即扑过去搂住他的肩膀,“抱歉……是母妃糊涂了,母妃不该这样想……”
“母妃终是不信皇儿的。”纳兰沧海失落的轻笑了声。笑声凄凉。
“不是的,不是,我是……”秦贵妃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了,脸色涨红,眼神不定。她是真的不放心,兄弟相残,在皇家子弟心里根本不占多少份量吧。可是她接受不了。倘若当年知道,她的两个儿子会相互残杀,她不如当初和丈夫儿子共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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